作者简介
此书著于20世纪30年代,二战前夕。作者约翰·赫伊津哈(Johan Huizinga,1872-1945)是
荷兰历史学家、文化学家。他攻读印欧语——日耳曼语语言学,1897年获博士学位。先后在
荷兰和德国的莱顿大学、格罗宁根大学、莱比锡大学等著名大学执教,曾任莱顿大学校长;
他对游戏的兴趣可以追溯到1903年。那一年,他完成了东方学和梵文的学业(据其回忆录
《我踏上历史研究之路》描绘,他逐渐转向这个研究领域几乎是纯粹偶然的机遇)。1933
年,他发表作品《明天即将来临》,日益深化的政治危机使他感到压力。尽管如此,他研究
游戏的兴趣还是不曾动摇,1938年,发表《游戏的人》。二战期间,他对法西斯占领者持
严厉批判态度,1945年荷兰解放前夕被迫害致死。
游戏的定义
在书本的第一章,作者开篇明义,表达了自己对“游戏(英译“Play”,第二章提到类似汉语
中的“玩”“争”)”这一概念的理解,之后作者便开始了从抽象到具体的过程。正如文中所提
及:“在一些所谓原始的语言里,同一物种的不同纲目用了不同的词,它们用不同的单词表
达鳗鱼和梭子鱼,表达“鱼”的词反而没有。”作者在这本书里不断的列举游戏和神话、仪
式、法律、战争、诗歌、知识、哲学、各种艺术门类的关系,仿佛是在读者面前宣告了一个
目前语言中不存在的,作者把它称为“游戏”的总体概念之后,再在读者眼前展示一条条鳗
鱼、梭子鱼,通过各章节描述这几条实体的“鱼”与抽象的“鱼”的概念之间的联系后,最终在
读者面前阐明了一个具有非物质属性的“游戏”这一概念。
作者在序言里首先提到了智人、工匠人、游戏人这三个概念,将游戏人和其余二者放在了同
样的地位上,首次阐明了游戏的重要性,又给出论断:“文明是在游戏之中成长的,是在游
戏之中展开的,文明就是游戏。”随后便提出,游戏比文明的历史更加悠久。在人类社会没
存在之前,游戏便已经存在于动物界,两只小狗互相玩耍便是游戏最简单的形式,游戏还有
更加高级的形式:竞赛(contest)和表演(representation/display)。这两种功能可以结合起
来,使游戏再现一种竞赛,或成为某种最佳表征的一种竞赛。文化以游戏的形式出现,文化
从发轫之日起就是在游戏中展开的。同样,这两种形式也是走在文化之前的。从鸟类的舞蹈
竞技、互相展示羽毛,到主调合唱、翻绳游戏、古希腊的戏剧表演和辩论,再到赌博游戏、
奥林匹克运动,都可以归类为一种竞赛形式的高级的游戏形式。从孔雀展示自己羽毛的表
演,从儿童游戏过渡到古老神圣的表演,从野蛮人的神秘仪式到现代的宗教仪式,作者都将
其归类到表演的范畴,它们都是表现某种东西的形式,“原始或古老的仪式是神圣的游戏,
对社会的福祉不可或缺,能使人产生对宇宙的洞察力,能推动社会的发展,然而它总是游戏
”,用再现的方法来实现的游戏,仍然在各个方面保留着基本的形式特征。随后,作者一一
阐述,神话、仪式、法律、战争、诗歌、知识、艺术、哲学中都有游戏成分,或者说就是游戏。最终呼应了作者自己对游戏的具体定义:
“如果要总结游戏的形式特征,我们不妨称之为一种自由的活动,有意识脱离平常生活并使之“不严肃”,同时又使游戏人全身心投入、忘
乎所以的活动。游戏和物质利益没有直接的关系,游戏人不能从中获利。游戏在特定的时空
范围内展开,遵守固定的规则,井然有序。游戏促进社群的形成,游戏的社群往往笼罩着神
秘的气氛,游戏人往往要乔装打扮或戴上面具,以示自己有别于一般的世人。 ”在表述了各
种形式的游戏后,作者有给出了这样的论断:最重要的形式就是游戏本身。这样的游戏就具
有游戏的全部特征:秩序、紧张、运动、变化、庄严、节律、狂喜。只有到了稍后的社会阶
段,游戏才和表达什么东西的观念联系起来,才和所谓“生命”或“自然”的观念产生联系。在
游戏的形式和功能里,人嵌入神圣的万物秩序里的自我意识,得到了最初的、最高级的、最
神圣的表达,而游戏本身是独立的实体,是无意识和非理性的。仪式嫁接到了游戏之上,但
首要的东西是游戏而不是仪式,始终都是游戏。这就是说,游戏的行为自始至终自足于自
身,其结果不必对群体的生活进程做出贡献。重要的不是弹子,而是玩弹子的游戏过程。游
戏是一种特殊的活动,一种“意义隽永的形式”,一种社会功能——这才是我们研究的主题。
我们将研究游戏这种社会构造成分的诸多具体的形式。从一开始,人类社会宏大的原型活动
就充满了游戏。真正而纯粹的游戏是人类文明的基础之一。
游戏的特征
一 游戏是自愿的
对于成人和有责任心的人而言,游戏这个功能同样是可以抛弃的。游戏也可能是多余的。只
有在游戏的乐趣成为紧迫的需要时,我们才需要游戏。游戏是任何时候都可以推迟或暂停
的。游戏绝不是身体之必需或道德之责任强加于人的。游戏从来就不是什么任务。游戏是在
休闲中进行的,是在“空余时间”进行的。只有当游戏被认为是文化功能比如仪式或典礼时,
游戏才和义务、责任之类的观念联系在一起。单凭这一点自愿的特征,游戏就和自然界其他
的机制划清了界限。
二 游戏并非“平常的”或“真实的”生活,它步出了“真实的”生活,进入一个暂时的活动领域
真正的游戏至少还有一个基本的特征:自觉意识。无论这样的自觉意识隐藏得多么深,“仅
仅是在假装”的自觉意识始终是存在的。游戏具有的这个“假装”的特征指明,人内心存在着
游戏意识,和“严肃”相比较而存在,这种“假装”的意识似乎和游戏一样是第一位的意识。
三 其隔离性与局限性
游戏和现实利益没有直接的关系。
时间的局限性:游戏有一个起点,到了某一时刻,它又“戛然止步”,一旦玩过之后,这个游
戏就作为一种创新的心灵形式保存下来,就成为记忆中的珍藏。在游戏的一切高级形式中,
重复和交替的成分(比如诗歌中的叠句和音乐中的副歌)就像纺织品的经纱和纬线。这个重
复的机制里蕴藏着最重要的游戏属性,这个重复机制不仅适用于游戏的总体形式,而且适用
于游戏的内部结构。
空间的局限性:神圣的场地”和游戏的场地也没有明确而显著的区别。一种绝对而独特的秩
序居主导地位。游戏创造秩序,游戏就是秩序。游戏具有最崇高的属性,我们能从事物中感
受到的属性:节律与和谐。游戏最重要的特征之一是它在空间上与平常生活的脱离
其他特征:
紧张和不确定性:游戏的竞赛性越是强烈,投入游戏的热情就越是高涨 。
对欺骗者的宽容大大超过了对搅局者的宽容。退出游戏之后,他揭示了这个游戏世界的相对
性和脆弱性,他只是短暂地隐藏到游戏人的队伍中。他使游戏里的幻觉(illusion)荡然无
存
游戏喜欢把自己笼罩在神秘的气氛之中,游戏的“独特”和秘密最生动地体现在“化装”之中。
游戏的乐趣(fun)
第一章作者便指出,即使在最简单的动物层次上,游戏也不只是纯粹的生理现象和心理反
射。它超越了单纯的生理活动和心理活动的范畴。它有一个意义隽永的功能,也就是说它具
有特定的意义。在游戏时,有一种东西在起作用,它超越了生活的眼前需要,它给行为注入
了特定的意义。一切的游戏都具有特定的意义。倘若我们把构成游戏本质的积极原理叫作
“本能”,我们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;倘若我们称之为“心灵”(mind)或“意志”(will),我
们的解释又太过头。无论我们怎么看待游戏,游戏都具有特定的意义,这个事实隐含着游戏
本身的非物质属性。我们可以将这一非物质属性称为游戏的乐趣(fun)。作者指出,乐趣
是不能分析的,一切逻辑的解释都无能为力。正是乐趣这个成分构成游戏的本质特征。“在
解释原始游戏时,我们立即遭遇到不可简约的纯游戏乐趣”。这个特征有一个顽强的抵抗
力,一切想把游戏简约为其他字眼的努力都是徒劳无益的。
不过,即使语言和理性无法详细表述乐趣,它的存在却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感受的到的。一款
电子游戏是否“好玩”,一次活动是否“精彩”,一部电影是否“好看”,每一个亲历者都能立刻
给出答案,都可以感受到其中是否存在“乐趣”,即使难以表述出究竟是哪一部分让人觉得
“有趣”。《心流》书中同样描述过在心流状态时人能体验到一种深刻的愉悦感,而这种愉悦
感或许构成了游戏乐趣的一部分。
因此,正如智人拥有理性,工具人具有使用工具的能力,游戏人或许也具有感受这种乐趣的
能力,从一只鸟到一个人,都能从游戏中感受到纯粹的乐趣。而这种乐趣或许就是驱使人去
游戏的原因。
游戏与严肃
书中多次探讨游戏与严肃之间的关系,第一章便指出,游戏与严肃不是对立的,游戏也置身
于愚蠢和智慧的对立之外,也超越真理和谬误、善与恶的对立。游戏是一种非物质的活动,
但它并没有道德的功能。随后又提及,游戏和严肃的差别是变动不羁的。游戏转变成严肃,
严肃又可以转变成游戏。游戏可能会上升到美和崇高的境界,甚至远远高居于严肃之上。文
明逐渐产生了两种精神生活的分野,分别称之为游戏和严肃。起初,游戏和严肃构成浑然一
体的精神生活中介,文明就是从这种不可分割的精神生活中产生的。
作者在文中多次感叹游戏精神的衰落,游戏不断的转向严肃。在文明演进的过程中,竞赛功
能在古典时代获得了最美的形式,成为最引人注目的要素。文明发展的趋势是越来越复杂多
样,越来越层层叠压,生产技术和社会生活的技术在组织上越来越精致。在这个过程中,古
老的文化土壤在重重叠叠的重压下越来越难以呼吸,思想和知识体系、教义、规章制度、道
德和常规习俗都失去了和游戏的联系。于是我们说,文明变严肃了,它只给游戏指派一个次
要的位置。英雄时代一去而不复返。随后,在当代文明中的游戏成分章节中,作者感慨:
18世纪以来,文化里的游戏成分一直在衰减。今日之文明再也不玩游戏了,即使表面上玩
游戏的地方,那也是虚假的游戏。作者称古代战争始终被认为是高尚的游戏即君王的游戏;
战争规则的绝对约束性建立在一些游戏的形态成分上,而且始终保留着这些游戏的形态成
分。然而在当代,战争却远远超过了纯粹野蛮的竞争,不仅古老游戏精神的最后遗存会荡然
无存,而且任何文明的主张也会消失殆尽。到那时,社会就会堕落到野蛮的底层,原始的暴
力又将死灰复燃了。至此,作者给出结论:在游戏成分或缺的情况下,真正的文明是不可能
存在的;这是因为文明的预设条件是对自我的限制和控制,文明不能将自己的倾向和终极目
标混为一谈,而是要意识到,文明是圈定在自愿接受的特定范围之内的。在一定的意义上,
文明总是要遵守特定游戏规则的,真正的文明总是需要公平的游戏。公平游戏就是游戏条件
中表达出来的坚定信念,所以游戏中的欺诈者和搅局人粉碎的是文明本身。要成为健全的文
化创新力量,这个游戏成分必须是纯洁的。如果理性、信念或人道建立起来的标准被抹黑、
被亵渎,这个游戏成分就不可能存在。这个游戏成分不应该是虚假的外表,我们不应该让虚
假的面具把政治目的隐藏在虚幻游戏形式背后。真正的游戏和宣传没有关系,游戏的目的就
是游戏,它那广为人知的精神激励人、使人愉快。
“什么是游戏?”“什么是严肃?”这两个问题和我们捉迷藏并迷惑我们,直到本书的结尾。每
当思考这两个问题时,我们将发现那个固定不动的终极之点,这是逻辑无法达到的伦理领域
的终极之点。作者以这段话结束全书,将游戏与严肃的思考抛给后人。